作为最重要的早期拓荒者与设计英雄，王序对中国年轻一代的成长产生巨大影响。

1980年代王序被他所任职的广东包装进出口公司外派到香港从事设计工作，沉浸到一个不同的现代文明与设计文化中，并投身到一个崭新的事业中去。他决心开始尝试独立出版，尝试一种前所未有的独立出版设计品牌——交流社，即便最初只是一个卧室厂牌。这应该算是中国最初的独立厂牌，虽然不是西方更为普遍的独立音乐厂牌。

他陆续推介了各个国家的现代平面设计，并通过书籍与杂志将之传递到内地并产生巨大影响。王序编辑的高质量图书，如1986年开始《设计交流》杂志与1997年开始的《平面设计师之设计历程》系列丛书，都集中介绍了大量来自西方当代平面设计实践的鲜活图景，其中像西方后现代主义平面设计热门代表人物《薛博兰》(1997年)、《麦翠丝》(1997年)、《斐露丝》(1998年)，韩国实验平面设计师 《安尚秀》(1996年)等设计师专集，连同中国青年出版社1999年出版的《现代平面设计巨匠：田中一光的设计世界》，都直接启发了当代中国平面设计。

作为独立设计师的王序也经常穿梭于广州——深圳——香港三地，他所带来的资讯也对随后出现的深圳平面设计产生不可估量的重要影响，这样的穿梭直到1990年代中期王序回 到广州开设以自己名字命名的独立设计公司为止，一直持续。为深圳平面设计带来了不断的刺激。“平面设计在中国92展”与“平面设计在中国96展”都是在其影响下出现并因此选择了极高的标准。通过个人的独立出版实践，为当代中国平面设计注入了理想主义与理性主义的双重基因。

在当代中国平面设计，王序实际上也是最先在国际平面设计界上获得声望的一位。王序早期的设计风格深受石汉瑞式的美国现代主义设计的影响，而编辑设计工作中对于内容的的深度理解使得独立出版也变成了一种自我的成长。通过编辑，王序与世界同行朝夕相处，如知己对话，君子相唔，让他感同身受。这种全球化语境下的新文化又反过来成为一种鉴镜，让人反思自身文脉里的当代性。

王序的先锋性在于，其现代主义形式的国际化方向，有着一个不断深入的中国语境，让他的形式实验充满生拙厚重、饱满周正的气象。1990年代开始，王序自觉地开始进行在国际化视觉语言基础下的汉字平面设计实验。1995年他为“台湾印象海报联谊会”的“汉字”主题年展所创作的“爪”、“串”、“川”、“丫”系列海报成为中国平面设计的经典，这个系列作品让汉字图形设计重新返回到象形文字的原点。2000年王序设计的“风月无边”、“年华有限”等“意匠文字”系列海报，以及同期与艺术家吕胜中合作的《意匠文字》系列书籍与海报，2005年创作的“广岛”、“长崎”传真设计等项目都洋溢着厚重大气的中国气派与汉字智慧。这种中国气派的极简主义，更多来自王序君子坦荡荡的个性，以及西方当代设计反衬下自身潜藏的文人士大夫般高古格调的觉醒。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以王序为 代表的那一批设计师，在当时为中国平面设计制定了一个很高的起点，这部分地源自他们所处的理想主义的1980年代，而另一方面，在当代中国平面设计爆发的 一开始，这些设计师们就已经自觉将国际范围内的先锋平面设计的专业性认同作为一个共同标准，并将之引入中国的当代平面设计实践，成为一代人的共同认同。这既是一种将主动将自己置身于全球化的平面设计专业认同中，并引发对中国自身的国际化设计语境的想象，同时也是这些精英设计师作为文化先锋的独立自觉意识之 所在。

在那段激动人心的独立岁月里，王序只身开创了历史，影响了当代中国平面设计。如同他坚信的：设计的时代精神与创新愿望，从来就无关艰难困苦的条件限制，不管在那里都可以作设计，多么简陋的地方都可以创作。因为理想主义的驱使，产生了一切可能性。

作为一位盗火者，王序早期的独立出版实践证明了：设计不是一种职业，而是一种态度。

Attitude of Publishing

何浩是一位以书籍为媒介的独立设计师，他虽然任教于中央美术学院，但作为实践者的设计师，他并不依附于任何一个机构。

自2000年代初开始至今的十余年间，他与艺术家们——主要是当代中国先锋艺术家们合作，以持续稳定的速度与质量，独力设计并制作了百余本书籍。这在当代中国并不能找出第二个相似的例子。

除了在当代艺术界的炙热声望之外，何浩似乎并不为人所熟知，他也主动与平面设计界以及书籍设计界的保持疏离，几乎不出现在任何一个平面设计师聚集的场合，如同一位自我放逐的高古隐士。但实际上他的手法极为专业，他并不雇佣任何助手，所有设计工作完全由自己一个人独立完成，却依赖并挑战着今天先进的工 业印刷复制技术。在经过大量实践之后，他慢慢发展出自己在书籍问题与媒介技术上的态度与方法。这种工作方式在批量的工业化生产方式与精微的手工艺术之间取得某种平衡，如同一个机器复制时代的手工艺匠人。

何浩设计的很大一部分书籍，都应该归于体制之外的独立出版项目，即与官方出版社出版的那种豪华画册或平装书籍都不同的、往往由艺术家或策展人直接委托制作的书籍。这当然与中国当代艺术早些年的生存环境有关，同时也与当代艺术市场进程相联系。在一切都匮乏的条件下，设计师不但需要寻找形式，而且更需要 介入内容层面，并且在制作上尽量提供最专业的帮助，以协助艺术家在书籍上形成一种适合而又有格调的叙事质量。这正是Publishing的本意，中国当代 艺术通过这样一种特殊的媒介生产方式逐渐展开公开化与公共性的进程。

这些书籍的主人公，在今天看来是已经是一个群星灿烂的中国当代重要艺术家名单。但在早些年，在他们还不那么为人所了解的时候，或者在那些他们艺术生涯最重要的历史瞬间，他们往往都是与何浩一起合作，编辑完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或者第一本的书籍。而何浩也在与这些中国先锋艺术家的合作过程中不断成长，益 发深刻地形成自己对当代艺术与设计的看法与理解。

与大多数设计师被动接受委托的工作方法不同，何浩很少有来自机构性的委托，其设计大部分的出发点在于其个人对这些艺术家的兴趣与理解，几乎所有的书籍都有一个经过设计师与艺术家的近距离讨论与交往中自然产生的动机。设计师并不贪心，每年只接受很少的经过挑选与协商过的十余个工作项目，这使得设计师有 可能在每一个具体项目上都能投注自己足够的注意力与控制力。在此，设计师的主体性与方法论成为书籍重要的内容贡献。这种与艺术家的平等合作关系，使得设计师的工作成为了某种当代社会文化艺术进程的观察者与证据。

我们想探讨的是，在这样一个绝无仅有的个案中，平面设计在何种方式上介入了当代文化的进程。显然，设计本身不是目标，在设计语境之外，当代中国的社会、文化、艺术范畴里，其所承担的责任又是什么？在书籍的媒介与技术变迁、在人类交往与沟通方式转型的今天，书籍与设计究竟意味着什么？而最终，这种讨论 将引向了设计的再一次重新定义，以及对设计本体的批判性反思。